——《霍乱时期的爱情》读后

图书馆读者服务部  刘时容

“他竟没有像她提心吊胆地所期待的那样，做出个男人的样子，抵死否认，为自己所受的诽谤大发雷霆，咒骂这个婊子养的社会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的名誉，即使面对自己不忠的毁灭性证据，仍能临危不乱。”当《霍乱时期的爱情》女主人公费尔明娜·达萨得知自己的丈夫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出轨的真相后，作者马尔克斯是如此描述费尔明娜的心理活动的。这不禁让人困惑：诚实坦率、敢作敢当、有错则改是好男儿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在爱情里，难道女人喜欢“谎言”？或者说，在男性眼中，陷入爱情的女性喜欢“谎言”胜过“真相”？果真如此吗？细读文本，答案既“非也”，又“是也”。

（一）非也

尽管费尔明娜嫁给乌尔比诺医生是其父洛伦索·达萨强势干预的结果，乌尔比诺医生娶费尔明娜最初也只是喜欢她的高傲和严肃以及自己爱美色的虚荣心使然，他们结婚后也像万千夫妻一样有争吵，甚至还有婆婆和小姑子的故意刁难，却依然妨碍不了他们建立一个夫唱妇随甚至恩爱的稳定家庭。然而，自从费尔明娜在一个周日首次闻到丈夫乌尔比诺医生衣服上那种“既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味，而是人身上的味道”时起，她就感到有一种无法忍受的焦虑正侵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并且想方设法迫不及待想要探寻事情的真相：首先，推定时间。（事情发生）不可能是上午上完课到午饭之间的这段时间，……更不会是和来访的客人，……只可能发生在某次出诊时，或晚上借口下棋、看电影溜出去的某个时刻。其次，采取行动。她破天荒第一次单独走进丈夫的书房，用一个精致的孟加拉放大镜查看乌尔比诺医生最近几个月错综复杂的出诊记录。再次，留意变化。她发现丈夫说话闪烁其词，在餐桌和床上都欲望不振，容易发火，言辞刻薄，在家时不如原来平和，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基督圣体节及之后的几个星期日都没有领圣体，也未进行灵修和反省。最后，盘问丈夫。探寻真相的过程让她几近发疯，可真相依然罩着面纱。备受煎熬中，在一个丈夫例行阅读的午后，费尔明娜一边补袜子，一边不露迹象地和丈夫对话：

（妻）“医生。”

（夫）“嗯。”

（妻）“你看着我的脸。”

（夫）“出什么事啦？”

（妻）“你应该比我清楚！”

简短的几句平和对话后，费尔明娜什么也没有再说，继续补袜子。乌尔比诺医生却将自己门诊时因为多看了“一个个子很高、仪态优雅、骨骼宽大、肤质如蜜般柔软、极具性蛊惑的黑白混血姑娘芭芭拉·林奇小姐”一眼，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神学博士及至出轨的过程和盘托出。

如此逻辑缜密、犹如破案般地步步推进直至事情“真相”浮出水面，还有谁能说爱情里的女人喜欢“谎言”？

（二）是也

当乌尔比诺医生数月来小心翼翼又千方百计保守的秘密被放之桌面后，他感到如释重负。面对突然而至的“真相”，费尔明娜却是天旋地转、肝肠寸断，咬着枕头在黑暗的卧室中缓缓抽泣直至凌晨两点。本文开头的这段描述便是她知道全部真相后的真实想法。千真万确，她是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啊！若是一个“谎言”该多好！

事实上，但凡品尝过爱情、走进过婚姻的人都说，爱情与婚姻是两回事。余以为，理想状态下，爱情与婚姻应该是一回事，就如一个硬币的两面，相互依存。人们因爱情而走进婚姻，因婚姻而使爱情更醇香持久。人们也常说，男人拥有世界，爱情只是男人生活的一部分；女人拥有男人，爱情就是女人生活的全部。爱情遇险，对女人来说，就如天之将塌。于是，我明白了，原来并不是陷入爱情的女人喜欢谎言，而是她们无力应付这“后真相”的局面！面对这即将崩塌的爱情，女人们有的寻死觅活，有的河东狮吼，有的以牙还牙，有的忍气吞声，……，可是，无论她们用何种方式面对，婚姻的最终结果无外于三：分道扬镳、苟且将就、和好如初。所幸的是，开启赌气返乡之旅的费尔明娜，在目睹了国家战后的尸横遍野、霍乱的恣肆流行以及表姐的年老体衰后，她选择了宽恕，既原谅丈夫，又放过自己；而乌尔比诺医生也在说出真相的那一刻当即决定做出了断，不再去林奇小姐家，而且后半生他们也再未相见，哪怕是偶遇。自然地，受过欧洲高等教育有着良好修养的乌尔比诺医生与在贵族教会学校接受过相夫教子传统教育的费尔明娜和好如初，他们甚至比以前更懂爱情，才有了51年的相濡以沫，才有了丈夫“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的临终遗言以及妻子“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从世间所有男人中选中乌尔比诺医生作丈夫”的坚定誓言。

读者也许会质疑，寡居后的费尔明娜，面对初恋情人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仍如年轻人般鲁莽、沉不住气的求爱攻势，她虽然也愤怒，也拒绝，可最终还是被降服走到了一起，这是不是对自己誓言的一种背叛？的确，在常人眼里，这就是一种背叛！所以作家马尔克斯做出安排：费尔明娜与弗洛伦蒂诺的爱情只能在挂着霍乱黄旗的轮船上持续余生余世，与俗世主动隔离，永远也不上岸。然而，在费尔明娜心里，却未必！即使是在“新忠诚号”轮船上与弗洛伦蒂诺在一起时，她依然深情地怀念着自己的丈夫乌尔比诺医生，尽管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吵闹与挫折，却不能想象有哪个丈夫会比她曾经的丈夫更好，并且希望弗洛伦蒂诺能够理解她。原来，乌尔比诺医生一直活在费尔明娜的心里！正如费尔明娜一直被珍藏在弗洛伦蒂诺心中一样！这便是爱情的真相！尽管这个“真相”有些不对等！然而，当两个男人死心蹋地地爱着同一个女人时，结局便注定了是这样。所幸的是，马尔克斯给了苦守柏拉图式爱情的弗洛伦蒂诺一个还算光明的未来，让他在与时间的赛跑中成为了赢家，才使得他的爱情结局还不算太悲惨。比起哲学家金岳霖对建筑学家林徽音空守一生的爱情来说似乎要好上那么一丁点儿，当然这仅仅只是大众的视角。毋庸置疑，在金岳霖先生心里，他的爱情丝毫也不逊色，甚至更值得称道。正因为现实生活中的弗洛伦蒂诺们与金岳霖们凤毛鳞角，所以才弥足珍贵，这大概就是马尔克斯必须给这样的爱情设计一个避风港的原因所在吧。

其实，爱情里的“谎言”与“真相”仅一墙之隔，生活在爱情里的人们重要的不是识别谎言、探寻真相，而是真相大白后的理智面对。爱情只要是真的，只要是真心真情真意，只要不妨碍他人，最好也不要伤害自己，都值得保卫，无关权势、金钱、年龄、门第及其它。这便是天津卫视《爱情保卫战》节目的长久生存之道，也是爱情成为文学永恒母题的原因之一。

【一等奖】